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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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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完就丟的工具(修).

馮嘉幼知道他是一時拎不清, 想勸一勸他,張口時抽噎了下,又給噎了回去。

她深吸口氣,穩定自己的情緒。

她自己也是一時勇氣才做出這樣的決定, 心裏根本舍不得, 點了點頭:“你自己想好就行。”

“那你先別哭了。”謝攬背過身之後才道。

馮嘉幼“嗯”了一聲, 心裏舒服多了,自然不再流淚。

……

等回到城中之後, 謝攬讓馮嘉幼去睡他的房間, 幫她安排著食物和沐浴的事兒。

一直等到她熄了燈,在床上睡下, 他才去到隔壁房間裏。

怎麽可能睡得著,在黑暗的房間裏坐了會兒, 又跑去屋頂上吹風。

越吹越心煩,不怎麽愛喝酒的他, 又從地窖裏挖出一瓶陳釀就著星光喝了幾口。

今晚他大概是這世上最倒黴的人了吧。

突然背了一身血海深仇, 仇人還可能是自己的親舅舅, 大魏的天下兵馬大都督。

從小仰慕的父親不是親的, 當初養他只當成狗, 還盼著他死。

他都還沒有從這一連番的打擊裏走出來,連媳婦兒也要拱手讓給別人了。

一時之間, 謝攬甚至不知自己應該先去難過哪一件事。

慘的太過, 他反而破罐子破摔。

趁著酒勁兒放空自己的腦袋,他在屋頂躺倒, 閉上眼睛睡覺, 將一切拋諸腦後。

星垂遍野, 四周靜謐無聲。

半夢半醒之時謝攬忽地坐起身, 他眉頭深鎖,目光銳利,越想越不對。

馮嘉幼剛才在說什麽鬼話?

她說他心裏有根叫做欺騙的刺,被那根刺紮著永遠也不可能真正喜歡她,只會覺得她是沈重的負擔。

她拔不出來所以放手。

根本就不是這樣,謝攬這會兒才終於想明白過來。

他會覺得憋屈的根本原因和欺騙一點關系也沒有,是這個女人她沒有心!

從頭到尾都只當他是工具。

就比如現在,找到一個比他更合適的男人,或者說是更合適的工具,立刻就想將他給踢走,換個新的。

最可恨的,她還冠冕堂皇的說了一大堆,來證明他們兩個人不合適,完全將他給繞進去了,好像全是為他著想一樣。

謝攬氣沖沖的從房頂跳下去,想要將她從床上拉起來理論理論。

都走到門口了,他又拼命忍住,暗罵謝小山你欠不欠啊?

非得聽她親口說出你不如別人?

她既然找到更好的選擇,那就祝福她早日實現心願好了。

……

第二天一早,馮嘉幼出門見到謝攬時坐在院子裏,都還沒走近,就嗅到他滿身的酒味,熏得她皺了皺鼻子,也不知昨晚喝了多少。

回想起來,自從認識他開始,馮嘉幼從來也沒見他喝過酒。

不過突然遭逢變故,借酒消愁也是正常的。

馮嘉幼走上前原本想安慰他幾句,卻見他冷著個臉,看都不想看她一樣的模樣。

這是幾個意思?馮嘉幼已經夠委屈了,她千裏迢迢跑來,本是怕他往後不回京城。

因為可憐他,不得不選擇放手,卻不知他昨夜亂想了什麽,如何在心中的詆毀她,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。

馮嘉幼也不搭理他。

吃過早飯,謝攬和馮嘉幼出發去威遠道,他將從馮家騎來的千裏馬還給馮嘉幼。

自己隨便選了一匹馬,出城時對馮嘉幼道:“我想了一夜,查我親生父母的案子不一定非得我親自去京城。至於李似修,你既說沒問題,以你的眼光大概沒問題,京城我就不去了,我只送你去威遠道,隨後我就回來。”

馮嘉幼猜到了,簡單說聲“好”,與他一樣也沒有多餘的表情。

謝攬說這話是想看她的態度。

她竟答的這樣隨意,謝攬越發感覺自己真像一把被扔掉的工具。

“那你跟好我。”

謝攬騎馬在前帶路,將她遠遠拋在後面,一次都不回頭。

馮嘉幼也不喊他,她累了就停下來,反正他聽著她的馬蹄聲,她停下,他也會停下。

下午時她在河邊坐著,他坐在馬上停在前方十幾丈遠。

馮嘉幼揉著自己因為騎馬太多而酸脹的腰,看著他的背影。

忽然有些內急,便起身往峽谷張望,去找一個隱蔽點的地方解決。

等馮嘉幼解決好,從隱蔽處回來的路上,聽見頭頂上有窸窸窣窣的動靜。

隱約瞧見一抹衣角,且還有些眼熟,恍惚想起來難道是之前關外客棧裏那一夥北戎騎兵?

首領叫什麽她一時忘記了,只記得松煙說是謝攬的死對頭,非常強悍的一個女人。

馮嘉幼心裏害怕,不敢聲張,趕緊往謝攬的方向跑。

上方,有幾個人再用北戎語交談。

“看清楚了,是上次客棧裏的中原女人,不知怎麽會一個人跑到這裏來。”

“這裏是十八寨的地盤,她難道是寨子裏的人?”

副首領道:“先抓了再說。”

“但是大小姐交代……”他們躲在這裏,是因為大小姐潛入了威遠道。

少寨主接受詔安,他們家大小姐第一個不信,非得過來威遠道一探究竟。

也不知是不信少寨主會接受詔安,還是不信他要娶妻。

他們家大小姐向來高傲,也就少寨主將她給打服了,她總盯著人家,旁人以為她是想報仇,他們這些手下人卻有察覺,她是對他暗生了情愫。

只可惜他們北戎與十八寨是你死我活的關系,那少寨主因為他五師父的事情,對他們恨之入骨,兩人根本一點可能性也沒有。

大小姐心中也清楚,也在努力放下。

但只要他有個風吹草動,大小姐還是忍不住關註著。

如今嫌他們人多礙眼,吩咐他們全都躲進這峽谷中,不能暴露蹤跡。

副首領又道:“必須要抓,你瞧她的穿著模樣也知道不是個尋常寨民。”

其他人心裏都跟明鏡似的,無非是看這女子生的美貌,恐怕在客棧時就瞧上了。

他們也有許久不曾碰過女人,更何況這樣的美人,心裏全都癢得很,但是不敢。

大小姐最痛恨手下人幹這事兒,不將他們全都處死,也會把他們全都閹掉。

“大小姐一時半會回不來,咱們不說她怎麽會知道。”

“怕有人說。”

“全都拉下水,不就沒人說了……”

幾人正在私語,突地有個冷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:“放心,你們那些夥伴不會說出去的。”

幾人驚了一跳,轉頭瞧見一個作中原人打扮的男人,手裏握著一柄彎刀。

刀刃還在不斷滴著血。

這刀是他們自己人的武器,卻在他手裏!

“你是什麽人?”那副首領震驚。

他那十幾個手下藏身的山洞也就距離此處不遠,被殺時竟一點聲音都沒傳出來?!

能做到這種程度的,整個西北恐怕只有少寨主,但他不該出現在這才對啊。

鏘的拔出武器,他們手握利刃卻無半分鬥志,心中只想著如何逃走。

……

馮嘉幼跑出峽谷後,遠遠瞧見謝攬正單膝跪在河邊挽著袖子洗手。

她顧不得兩人此時的狀態,趕緊提著裙子跑過去,緊張兮兮地道:“夫君,我剛才好像看到了北戎人,之前我們在玉門關外……”

“你看錯了,附近現在除了你和我之外沒有活人。”謝攬聽見她喊的那聲“夫君”,臉色終於沒有那麽差了。

他站起身,將袖子放下來,態度也比之前和緩得多,“你若休息好了咱們就走吧,不然天黑之前趕不到住宿的巖洞。”

“我看錯了?”馮嘉幼皺起眉毛。

“嗯,我很確定。”謝攬點頭。

他這樣肯定的話,馮嘉幼只能相信自己是真看錯了,大概最近沒睡好太緊張,眼睛花了。

她緊繃的神經終於松弛下來,舒了口氣:“嚇死我了。”

她又提著裙子跑回去騎馬。

謝攬看著她跑步的姿勢,不自覺微微彎起唇角,想起來她拋棄他的事兒,臉色又黑了。

這次出發,謝攬沒再將她甩的那麽遠,時不時停下來等她。

而馮嘉幼跟著謝攬遠與之前跟著松煙輕松,他比松煙更熟悉路,掐著點似的,天黑時剛好抵達一個適宜休息的巖洞。

她看著謝攬從馬背行囊裏取出兩張毛絨絨的獸皮毯子,在巖洞內平坦之處鋪好,且將一邊卷起來當枕頭。

另一張則給她當被子蓋。

周圍撒上驅蟲的藥粉之後,示意她去睡。

他自己則去角落靠墻坐下來,習慣性的屈起膝。

馮嘉幼來時也露宿過,就直接躺在巖石上,硌的她渾身痛。

現在窩在柔和的毛毯裏,感覺比在京中的軟床上睡著還更舒服。

漠上的夜晚極冷,巖洞裏也沒有太多光線,怪石嶙峋影影綽綽有些滲人,她卻滿心安寧。

這就是她舍不得他的原因,謝攬這人粗中有細,很懂得照顧人。

完了,她開始動搖了,真的很想將他綁在身邊,管他心裏快活不快活,往後她努力給他快活不行麽?

她原本就是個極其自私的人,幹嘛突然這樣為他著想?

關鍵是他還不領情,在那裏氣什麽!

馮嘉幼倏地惱了,坐起身四處摸,想摸個石頭什麽的砸過去。

可惜周圍被謝攬收拾幹凈了,什麽都沒有。

只能脫下手腕上的翡翠鐲子砸,但這鐲子是外公送她的稀罕物,價值連城,萬一他這蠢貨不知道接,砸碎了,她得心疼死。

馮嘉幼又直楞楞躺下睡覺,並且拉起毛毯將頭蒙起來。

“你怎麽了?”謝攬聽著她各種動作,忍不住問。

馮嘉幼不搭理他。

謝攬提醒:“這毯子不透氣,你小心別把自己悶死了。”

馮嘉幼確實有些呼吸不暢,以為是氣的,他不說都不知是毯子的問題。

但他這說話的態度聽得她心裏不痛快,一把掀了毯子,穿鞋起身:“我從小錦衣玉食的,睡不慣巖洞,你趕緊起來,咱們連夜趕路,明天早上就能抵達威遠道,我要睡將軍府的軟床。”

說完她就往外走,沒走到洞口就凍得一哆嗦。

聽著外面呼呼的風聲,她抱著手臂又尷尬著小跑回來,重新躺回暖和的毯子裏:“算了,我們還是明天再走吧。”

見她這幅摸樣,謝攬覺得好笑得很,知道她會跑回來,他坐在那連動都沒動。

馮嘉幼重新躺下,最近整天起碼趕路,她累得很,沒一會兒便睡著了。

而謝攬聽著她呼吸逐漸平穩,難以置信她竟然真的睡著了。

他一天不怎麽搭理她,她竟然都不在意的?

昨天還在那裏哭的傷心,今天就像沒事人一樣,果然昨晚的眼淚都是惡狼的眼淚,假慈悲。

剛才聽著她輾轉反側,謝攬就等著她問他一句。

他好趁機反問她是不是當他工具用完就丟,不能主動去問,因為很像是自取其辱。

謝攬煩得要死,起身出去吹冷風。

……

第二天兩人繼續出發,距離威遠道已經越來越近了。

謝攬在前帶路,速度越來越慢,最後和走路差不多。

馮嘉幼知道他有話想對自己說,她不超過他,同樣放緩速度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後。

見他三次勒馬停下來,她心中期盼著他回頭,但他又一甩馬鞭繼續走。

馮嘉幼失望,她打從心底希望謝攬來和她說他不想放手,自由和她相比,還是她更重要。

他的猶豫已經說明,她根本沒那麽重要。

算了,既然做出決定就不要再後悔。

如此磨磨蹭蹭的,一直到下午才抵達。

城門口處,馮嘉幼對他說:“你就送到這吧,不然我回去不好說。”

這就想著他趕緊“死”了?謝攬負手拿著馬鞭,淡淡道:“我現在還不能‘死’,我得見見沈時行,有話問他。你不必擔心,稍後我的‘死訊’會傳回去的。”

馮嘉幼沈默了會兒:“好吧。”

兩人一起默默進城去,又默默來到將軍府,牽著馬走的極慢。

隋瑛這幾日都顧不得游玩,一直在找她,見她是和謝攬一起回來的,總算是松了口氣。

以為謝攬剛入玄影司,接到任務才來的,並未多想。

只對謝攬說:“我可真羨慕你的好福氣,娶了這麽好的妻子,和你才分開一天,就拉著我們往這大西北的跑,你知道她這一路吃了多少苦,你可得記在心裏。”

謝攬漫不經心地道:“可惜了,要是消息早幾天傳回京城,她便不會拉著你們跑來大西北吃這份苦。”

“什麽消息?”隋瑛不明所以。

馮嘉幼拉下臉來:“你不是要去找沈時行,還不過去?”

謝攬問了沈時行人在何處,轉身去找他。

“從前在大理寺見他,感覺他挺平和一人,怎麽考入玄影司之後,變得這麽拽?”隋瑛心道怪不得去考玄影司,還真挺合適的。

馮嘉幼不和她聊謝攬,只說:“你快去收拾一下,咱們下午啟程回去。”

“這麽急?”隋瑛見她這大半月已經瘦了一圈,而且隋瑛自己也挺辛苦,“你夫君暫時不回去,你急著回京作什麽?沒有急事的話,咱們先在這休息幾天?”

“我不想待在這裏了。”馮嘉幼也不想解釋原因,“咱們走吧。”

“你們起爭執了?你大老遠跑來找他,他不感動,還與你鬧脾氣?”隋瑛確定這小夫妻之間出了問題,怪不得謝攬剛才瞧著這麽拽。

可惡,就該打他一頓才是,讓他知道馮嘉幼可不是能夠隨便欺負的。

不過能在武道場一戰成名的人,她好像打不過。

“你不要亂想,我從來也沒離開京城這樣久,想家了。”怕她看出來,馮嘉幼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。

瞧她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,隋瑛不問了,立馬答應下來:“行,咱們立刻走。”

她與馮嘉幼說話之時,謝攬去找沈時行。

沈時行也以為他是接到了秘密任務:“怪不得我爹沒派人來抓我回去,原來知道謝兄在此。”

“玄影司沒來人接你?”謝攬眉頭蹙起,那誰送馮嘉幼回去?

“怎麽,謝兄目前不打算回去?”沈時行正好也不想走,他好不容易出來一趟,還沒有玩夠。

謝攬不答反問:“沈公子,最近被內閣選為新帝師的那位李大人,你感覺著他為人如何?”

沈時行不太明白:“謝兄指的是哪一方面?”

謝攬想了想:“除了才學之外,其他為人處世的方面。”

沈時行沈吟片刻說出兩個字:“風流。”

謝攬拔高聲音:“風流?”

沈時行點點頭:“風雅,風趣,不流於世俗。”

謝攬問:“那你覺著他會不會介意娶位二嫁女子,或者寡婦為正妻?”

“這有什麽問題?”沈時行納悶道,“莫說他了,我也不介意啊。”

謝攬倏地想起沈時行說他與馮嘉幼最相配的話,涼颼颼掃他一眼。

沈時行如芒在背,渾身針紮似的疼,不自在地晃了晃脖子。

但謝攬清楚他對馮嘉幼沒那個意思,多半是知道了齊瞻文勸他休妻一事,想替馮嘉幼出頭。

謝攬繼續問:“但是根據你們京城的風俗,李大人一旦成為帝師,娶個二嫁寡婦,不會遭人恥笑?”

沈時行擺擺手:“謝兄想多了,李大人乃是夏老先生的弟子,他們這一脈稍微遺了些魏晉風流,最愛追求脫俗的風骨。許多原本會被恥笑的事兒,換成他們去做,更說明他們不流俗,反能成為一樁美談。”

謝攬聽不懂他口中什麽魏晉,滿腦子都是“風流”兩個字。

且自動演變成“下流”。

大概意思是李似修這種下流胚子什麽都做得出來。

難怪那麽不要臉的整天寫信送花。

這人聽著根本就靠不住。

沈時行察覺他不對勁兒:“謝兄,你是不是有什麽小道消息,李大人至今不娶妻,該不是他有什麽特殊嗜好……難道,他好人妻?”

一句話說的謝攬臉色更難看,扭頭就走。

沈時行愈發認定他有消息:“我的天,李大人該不是真的獨好人妻吧?還喜歡偷寡婦?這可就有些悚然聽聞了……”

幸虧他沒有追上去,否則必定會挨打。

沈時行也沒空想太多,隋瑛過來通知他收拾行囊,並且只給他一刻鐘的時間。

隋瑛是個急性子,從答應離開到抵達城門口只用了半個時辰。

謝攬隨著他們一起出城,只有沈時行與他交談,馮嘉幼與隋瑛都不理他。

威遠道的城外比京城更熱鬧,幾方交界,各族人南來北往。

幾人牽著馬走到岔路口,一條路通往北方,是回去黑水城。

一條路去往東方,是回關內中原。

當著隋瑛兩人的面,馮嘉幼喊了一聲夫君:“那你留下來諸事小心,我們先回去了。”

謝攬許久才頷首:“路上小心。”

馮嘉幼道:“等我們抵達最近的玄影司百戶所,就讓沈公子去亮明身份。”

“放心吧。”沈時行答應下來。

謝攬看著他們三人牽馬走上回關內的路,路上人多,只牽著走。

他也轉身踏上回家的路。

對,漠上的寨子裏才是他的家。

慢吞吞牽馬走了十幾步,謝攬忍不住回頭,瞧見馮嘉幼已經落後於隋瑛兩人許多。

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想回頭。

他不差啊,他不是說了,不會的他都可以學,只是時間問題。

謝攬看著她單薄瘦弱的背影,想著她紗巾也遮不住的美貌,擔心她路上萬一再遇到危險怎麽辦?

不然他暗中跟著?

但這一路到玄影司百戶所是一條陽關道,能遇到什麽危險,再說普通危險以隋瑛的身手完全應付的來。

別找理由了,人家根本不稀罕你。

謝攬轉身憋著一股勁兒繼續走。

直到前方傳來馬蹄聲,有一隊十八寨的人馬迎面而來

雲飛遠遠望見自家少主,跳下馬快步朝他走去,在外不敢行寨子裏的禮節,抱拳道:“少主。”

謝攬瞄一眼他背後的二十幾人,全是他去掃蕩北戎時慣用的手下:“你們怎麽來了?還穿成這模樣”

雲飛道:“大寨主說讓我們跟著您一起去京城,打個下手。”

謝攬正心煩,揮手打發他們回去:“不需要,我不去那討厭的京城。”

雲飛不接他的話,大寨主說少主會去京城,肯定會去。

“大寨主還吩咐屬下帶來這個。”雲飛將背後的長匣子打開,取出謝家的家傳苗刀,後退一步,躬起身雙手奉上。

謝攬微微蹙眉,盯著他手中的苗刀,眼眸中流露出奇怪的神色。

雲飛心裏忐忑不安。

大寨主說人手他會收,刀不一定。

若執意不收,拿去給少夫人。

“少主……”雲飛小心翼翼地道,“大寨主說讓您帶著防身,但千萬不要和對手硬碰硬。”

雲飛話還沒說完,手中霍然一輕。

只見謝攬從他手中搶了苗刀握在手中,將雲飛嚇了一跳。

“少主?”他怎麽看自家少主都不對勁。

“你喊著他們跟我來!”謝攬交代雲飛一聲,轉身提著苗刀快步去追馮嘉幼。

馮嘉幼已經走到了人煙稀少處,騎上馬正準備揚鞭,聽到聲音之後回頭。

看著謝攬穿梭人群奔她而來。

謝攬抵達馬前,亮了亮手中的苗刀,又以刀柄指了指身後的正追上來的隊伍,不情願地道:“我爹說我做事不能半途而廢,非得逼著我去京城。”

馮嘉幼看一眼苗刀,又看向後方追上來的一行人,她只能認出兩人,一人是大寨主身邊思慮周全的雲飛,一人是瞧上去呆頭呆腦但聽說身手矯健的哨兵少年小巴。

他們穿著關內的服飾,相貌也並非異族人,估計都是黑水城流放犯的後代。

謝朝寧想的周到,謝攬剛進玄影司,用自己慣用的人最好。

只要沈邱點頭,就說這些人都是從暗衛營調出來給他用的,不會有人懷疑。

再一個,謝朝寧可能是怕謝攬在京城一人吃飽全家不餓,直接去和齊大都督硬碰硬。

想用這些手下牽制他。

馮嘉幼其實挺不明白的,怎麽誰都想牽制他?

至少她看到的謝攬並沒有張狂沖動到不顧一切,必須牽制住才行啊。

或許她還是不夠了解他,也或許她之前就已經牽制住了他。

馮嘉幼點頭道:“那咱們一起走吧。”

繞了一圈,又和昨晚他的打算一樣了。

雲飛將謝攬的馬牽來,停在後方等他,知趣的沒有靠太近。

謝攬半響沒有動作,手指撚著馮嘉幼手邊的韁繩,都快將結實的韁繩給撚細了。

“還有事?”馮嘉幼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。

謝攬仰起頭,似乎是鼓足了勇氣才說:“我想騎你這匹馬,之前從京城一路騎回來,我發現這是匹好馬。”

“當然是好馬,我外公送我的寶物便沒有不好的。”馮嘉幼說著從馬上下來,“那你騎這匹,我去騎你的。”

目望馮嘉幼朝雲飛走過去,謝攬繃緊了雙唇,將拳頭一攥。

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闊步朝她走。

馮嘉幼只感覺背後有陣風,謝攬已經繞來她面前,二話不說彎下腰,伸出左手臂圈住她的腿彎。

隨他起身,馮嘉幼被提離了地面,坐在他臂彎上,身體的慣性迫使她不得不朝他傾身,伏在他肩膀上。

“你快放我下來。”從馮嘉幼這個角度,恰好看到雲飛等一群十八寨的人。

他們一個個都睜大眼睛,看的她羞憤不已。

抱就正經抱,這種強搶的抱勢是不是故意的?

前方隋瑛當即就要下馬,被沈時行抓住:“人家兩夫妻的事情,你插什麽手?”

隋瑛怒道:“兩夫妻就能欺負人了?”

沈時行勸她:“你沒發現他們之前在冷戰啊,就小嘉這性格你還不了解?她對著敵人的時候冷靜的令人可怕,但對著親近之人脾氣倔強得很,你不使點勁兒,她敢和你冷戰到天荒地老,死都不回頭。”

尤其是對他大哥,當年他大哥離開馮府之後,再見面只不過一次沒給她好臉色看,她就再也不給他好臉色看。

即使心知他可能有難處,她也一句不問。

哪怕私底下傷心的流幹了淚,表面仍像個紮手的刺猬。

不然他大哥也不會變得越來越冷硬,與她之間也演變的越來越慘烈。

沈時行並不是在指責馮嘉幼,關於他大哥,她絕對是個受害者。

只是怕她往後再吃苦頭。

隋瑛朝他冷哼了一聲,卻沒有反駁。

“放我下來!”馮嘉幼喊了半天沒用。

謝攬不搭理她,單臂抱著她走回那匹千裏馬前。

等他翻身上馬,馮嘉幼也被他扔在身前側坐。

千裏馬猛地負重,不再老實站立,前後亂動著鐵蹄。

馮嘉幼騎馬本就不多,側坐無法坐穩,只能以雙臂攀住他:“你到底想做什麽?”

“我才要問你想做什麽?”謝攬壓低聲音,“你就說我們現在還是不是夫妻,你為何要這樣小心翼翼避著我?”

馮嘉幼也壓低聲音:“你不是告訴我,根據你們寨子裏的規矩,兩夫妻只要去你們母親河畔談攏,就能解除原本的婚姻關系?”

“前提是兩人一起去拜過母親河,你我可曾去拜過?”

謝攬提醒她,“你是不是忘記了,你我是按照中原規矩成的親。你是我明媒正娶來的妻子,全京城都知道。”

馮嘉幼:“但是我們都知道……”

“我不知道!”謝攬見她想脫離自己,朝前趴著去抱馬脖子,便踢了馬腹一腳。

馬兒因為受驚而稍稍揚起前蹄。

馮嘉幼驚呼一聲,又只能撤回來攀住他。

謝攬穩住馬,氣道:“先不說李似修靠不靠的住,就算他真是你要等的良人,你現在就開始對他表忠心,會不會太早了?”

“你說的這是什麽混賬話,我表什麽衷心了?”馮嘉幼被他指責的氣惱,這話實在傷人,若不是前面有隋瑛,後面有十八寨的一眾人,她非得要給他一巴掌。

謝攬質問:“那你是什麽?”

他這幅咄咄逼人的模樣,馮嘉幼見過,但沒親自嘗過,心中生出委屈,咬著唇不語。

“覺得我陌生是不是?”謝攬心裏比她還委屈,強撐著說,“你去問問後面那些人,我的脾氣向來如此,我的耐心就只留給我的媳婦兒,你非得離開我,我憑什麽給你好臉色看?”

馮嘉幼想說誰非要離開他了,明明是他沒有下決心來留。

但她現如今在眾人面前被他這樣粗暴對待,心中又羞又怒,不想搭理他。

真說惱了,在這鬧起來,她可丟不起這個臉,等稍後私下裏再與他理論。

謝攬側身勾住她的腿彎,輕易舉起,小心翼翼將她放正了來:“我已經說過了,如果靠得住,我會放你去找李似修的。但在此之前,我一天沒寫休書,一天沒死在外面,你始終是我的結發妻子,我就有責任照顧你。”

說完,他回頭對雲飛等人喝道:“走了,啟程去京城!”

雲飛一行人回應時險些將“少主”喊出口。

被謝攬瞪了一眼,才慌忙想起來齊齊改口:“是,千戶大人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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